第四百五十三章 小楼一夜惊风雨-《山河盛宴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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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便知道,文臻已经被压在了楼下。

    知道他一生的宿敌之一,也是一生的唯一所喜,此刻,真的已经被他压在了这黑湖之下,再也没有任何逃出生天的机会。

    头顶上的乐声悠扬,充满喜悦,似在向他道喜。

    道喜啊,这绝情忍性的人生,这一路算计的人生,这命中注定没有惊喜便是邂逅也是错过到最后还要亲手扼杀的人生。

    喜从何来?

    或者曾经瀑布下的相会是喜,抱住大腿的那一刻是喜,吃着感谢的烤鱼那一刻是喜,岩浆前告别看她疯狂眼眸那一刻是喜。

    再之后,一切的前进都是后退,一切的接近都是远离,一切的给予都是索要,一切的表白都是这湖面空风,是这回字形的小楼,只能在这双层的禁锢之中徘徊,一遍遍听那寂寞回声。

    而从今以后,连那回声,也听不着了。

    他忽然抬手。

    顶上乐声似有感应,竟也忽转急促,似劝解、告诫、警告、哀求……

    片刻之后,似乎发现他没收手意图,顶上天顶一震,竟然射下一道黑光,向着他的指尖。

    他冷笑一声,指尖一弹,将那黑光弹出,正击在那扇形怪琴的第十二柱上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文臻已经感到绝望了。

    那些铁板浑然一体,自楼梯中降下,根本击不动,彼此之间也毫无缝隙。

    眼前越来越重的黑暗宛如命运的暗示,飞速降临。

    她开始为自己的运气哀叹,在唐家的地盘上,唐羡之想要留下她,那果然一定能留下她。小楼的强大,确实不是她一个人可以轻易挑战的。

    好在小楼真正的实力已经被她毁掉,总不能再去为难燕绥。

    想到燕绥这一霎她心中一叹。

    努力这许久,挣扎这许久,风浪里搏斗这许久,眼看什么都经过了,却在最后折戟于此,这情何以堪?

    有什么办法能让燕绥以为她逃出生天,只是失踪了……

    正在胡思乱想,她忽然觉得那一片稳定的轧轧之声中有细微异常,她立即捕捉到了那点异常,飞快顺着方向蹿过去,随即发现那一处的黑暗也浅一些……不是浅一些,是那一处的铁板,降得比别处慢一些!

    这些念头都不过一霎,铁板总体都降得飞快,那一块就算降得慢一些也只剩下了半人高的缝隙,她什么都来不及想,用尽全身力气狂冲过去。

    此时水已经泄尽,水底一片淤泥,倒还不如先前水中一般方便她施展身法。

    但哪怕冲过去最后结果腰斩两截,她也一定要试!

    冲过去的时候双臂在前,刹那之间,双臂已经碰着了冰冷的铁壁。

    她心中一冷。

    来不及了。

    这位置铁壁已降到齐膝高,只够人过,可她还没到,等她再往前冲一点,正好……一切两半。

    但想撤这时候也来不及了。

    她眼一闭,踩着黏腻的淤泥,冲前,弯腰,低头。

    隐约听见咻地一响,风声凌厉,随即铿地一声,金铁交鸣就在耳侧,震得耳膜剧痛。

    一偏头,正擦着冰冷微硬的金属,那是一柄长剑的剑柄,其上一颗白色云石在这黑暗中依旧光芒流转。

    但一柄剑是撑不住这万斤铁板的,眼看着那剑将要弯折,忽然一条人影掠来,淤泥里砰地一跪,肩膀一顶。

    飞快躬身低头钻缝的文臻清晰地听见一声骨裂的微响。

    下一瞬她钻出了缝隙,与此同时剑断。

    戛然声听得文臻心头一震。

    铁板顿时下沉。

    这应该是那种一旦开启就不能立即停止的机关,她咬牙,回身,左手将那断剑再次一撑,右手拽住唐羡之猛地一拉。

    轰然巨响,伴随剑身碎片飞溅,铁板擦着唐羡之的衣角深深插入湖底,文臻和唐羡之同时被震到了回字形中央的淤泥上。

    文臻起身,正看见唐羡之手指一划,截断了被压住的衣角。忽然他转头看她,似乎说了什么,然而余震犹在,声响嗡嗡,她一时没有听清,随即便见唐羡之抬手,轻轻在她脸颊上一拭。

    文臻待要躲时,他已经收回手。文臻这才感觉到脸颊刺痛,伸手一摸,微带殷红,想来是方才断剑碎片飞溅擦伤。

    再转头看唐羡之注视手指上一丝鲜红,神情温柔又怜惜,她觉得不自在,转过脸去。

    机簧轧轧连响,不知从哪里引进来的水流汩汩涌入,文臻顺水游动而出,上了廊桥,此刻小楼应该已经在地下湖底,却并无窒息黑暗之感,天顶上明珠亮起,光芒柔和,四角仿佛有无数星光密布,仔细一看却是通气孔,想必直通湖面。

    文臻不大明白这个建筑设计的原理,却也知道这设计宏大离奇,瑰丽非凡,其间所能达到的技术和智慧已臻巅峰,所谓古人智慧不可小觑尽在于此。这附近应该还有一个连通湖,才能够将水自由排灌。

    这么想的时候她心中隐约闪过一个念头,却又捕捉不住。

    此时她已经游到了廊桥之下,上了廊桥,能听见顶头机关轧轧连响,一直随着她的身形转动,显然并未放弃将她置于死地的目的。

    身后哗啦一响,唐羡之也上了廊桥,衣裳也不知道是什么质料,流水飞速从他衣角流泻而下,片刻之后衣裳便滴水不沾。

    他坐在廊桥边,抬了抬手,上头的轧轧声响便停了,片刻,一阵有些急促有些愤怒的乐声响起,像是催促又像是质问,连文臻这个不通音律者,都听出了其中的抗议。

    唐羡之救了她,想必要承受来自唐家贤者们的压力吧?

    唐羡之就好像没听见上头的乐声,招招手,有小童悄然走上廊桥,送上膏药。乐声还在响,听来刺耳,唐羡之忽然又一抬手。

    乐声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片刻之后,天顶开启,一条人影坠落,落入湖水之中,溅起丈高水柱。

    然后直挺挺沉底。

    没有惊呼,没有惨叫,甚至没有任何反应,一个在小楼上层掌控机关的高层,就这么死于唐羡之一抬手。

    唐羡之让也没让那溅起的水花,只淡淡道:“太难听。”

    侮辱音乐的人,不配活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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