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半年之约-《喜劫良缘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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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说这二人寻了个馆子临窗坐下,陆鹤轩点了一桌子菜,鸡鸭鱼肉俱全,香气扑鼻。
他递给平澜一双干净的筷子:“吃吧。”
平澜十分怀疑他的下一句便是“吃完好上路”。
站在一旁的店小二和气笑道:“两位客官,菜都给二位上齐了,那小的这就下去了。”
平澜抬手:“且慢。”
“客官可还有吩咐?”
“你们这儿,厨房在何处?”
店小二:“啊?”
平澜转头对陆鹤轩道:“你在此处不要走动,我马上回来。”
陆鹤轩正执着杯子喝茶,闻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,只随她去。
平澜走到半途,脚下一拐,又回到桌旁,她想要去拿陆鹤轩放在身旁的逝水剑,却不料逝水用玄铁打造,重逾百斤,她不仅没能提起来,反而还一个趔趄险些跌倒。
她松开逝水剑柄,摸了摸鼻子,转而抱起了陆鹤轩放在长椅上的包袱,对陆鹤轩扬了扬。
“以防你趁我不在偷跑,这个先由我保管。”
说完,她就随店小二去了厨房。
目睹了全程的陆鹤轩:“……”
他十分想要告诉阮平澜,那包袱里,除了几件破布衣裳之外,什么都没有。
陆鹤轩坐在窗边支着颐,右手五指不紧不慢地轻叩着桌子,目光遥遥放至窗外。
窗外一条笔直长街,有货郎挑着货沿街叫卖,还有各色点心簪子铺,熙熙攘攘,热闹不凡。
有一身形壮硕的妇人揪着自己孩子的耳朵大声斥骂,那孩子抽抽噎噎鼻涕眼泪糊了一脸。
见此情景,陆鹤轩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。他这些年习惯喜怒不形于色,就算心底觉得好笑,脸上也不会真正笑出来,但若细细端详,便能看出他清亮的眼底攒了点若有似无的笑意,犹如春回大地之时,崖边青松之上寥寥一点残雪,浅浅淡淡,风过无痕。
那孩子还在不停哭闹,许是被他号得心烦,妇人大掌拍了他屁股一下,同时厉声吼道:“还哭!再哭就把你送给大魔头陆凛!”
那孩子声音拔高,哭得越发伤心了。
大魔头陆鹤轩:“……”
他扯了扯嘴角,眼底笑意散去,最终又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兴。
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一声喊——
“陆……陆兄。”
他转头,看见阮平澜端了一个白瓷盘,盘中盛了七八块条状糕点,白白胖胖垒在一块,摆放得颇为精心。
鼻端传来一股糕点特有的甜腻香味。
平澜笑得灿若朝霞,雪白的腮上有几道锅底灰,可她自己却不知道,看着有点滑稽。
她嘿嘿笑道:“牛乳糕,你尝一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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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鹤轩下意识地拒绝:“不用,我……不喜甜食。”
平澜一愣,道:“可这是牛乳糕呀。”
牛乳糕不就是甜食吗?听名字就很甜。
陆鹤轩不懂,只能坚持道:“我不吃。”
见平澜脸上失望之色极为明显,他只好又画蛇添足地说了一声:“谢谢。”
平澜将盘子放在桌上,自己在长凳坐下,将头埋得低低的。陆鹤轩不禁怀疑她那柳枝儿一样的细脖颈会因此折断。
他听见她小声说了一句,内容不变,还是那句“这是牛乳糕呀”。
陆鹤轩心想,难道这是她尤为钟爱的一道糕点?
他不想去探究,只以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道:“阮姑娘,饭菜都要凉了,你还不吃吗?”
平澜低着头问道:“吃了,你是不是就要送我去县衙?”
陆鹤轩大大方方地承认:“是。”
平澜抬起头来,眸子晶亮,斩钉截铁道:“我要和你一起去为叶伯伯找解药。”
陆鹤轩皱眉:“为何?”
平澜道:“那当然是为了叶伯伯。”说完又小声哼道,“反正不是为了你。”
她这句话从鼻子里哼出来,陆鹤轩没有听清,他眼下正为这位姑娘任性的决定头疼不已。他头一回知道了“焦头烂额”四个字怎么写,也懒得去管她那些嘀嘀咕咕。
“阮姑娘,此行艰险,师父更与你非亲非故,你何必要掺和进来?更何况你无武艺傍身,恕在下直言,你会给我添很多麻烦。”
这人在瞎说什么大实话!
平澜气得腮帮子鼓起,忽然想到了什么,狡黠一笑:“我虽不会武功,但我也是有用处的。”
“比如?”陆鹤轩虚心请教。
“比如我有钱,且是非常非常非常有钱。”她笑吟吟道,“那请问陆大掌柜,你有吗?
“出门在外需得花钱,若你带着我,需要掏钱的时候,我二话不说就上。你看,我的用处是不是很大?
“若你不带着我,嘿嘿,那你衣食宿行恐怕都成问题,就比如现在,陆兄,你有银子付这食资吗?”
陆鹤轩:“……”
好的,他没有。
二人出了饭馆,平澜跟在陆鹤轩身后一路往县衙方向走。
“陆兄陆兄,你考虑一下啊,我就是你的随身钱袋,这买卖包赚不赔呀。”这是卑微的语气。
陆鹤轩不为所动。
“陆兄陆兄,我保证打架时躲得远远的,不拖你后腿,关键时刻为你舍身保命,如何?”这是商议的语气。
陆鹤轩不为所动。
“陆兄陆兄,你……你若执意不带着我,我便……转头就去找弦月神教的人,告诉他们你在哪儿。”这是威胁的语气。
陆鹤轩冷笑一声,脚下步伐越发快了。
平澜走得上气不接下气,最后又累又气,把手中小包袱一扔,站在原地扶腰气急败坏地喊道:“陆鹤轩!你给我站住!”
陆鹤轩……这下终于有所动了。
他停下,侧身朝平澜回望过来。
他身后花花绿绿一片喧嚣,长身伫立在长街,回身看向她的眼神专注又温和,平澜一怔,心跳若擂鼓。
她想起从前学的一首诗:
风雨如晦,鸡鸣不已。既见君子,云胡不喜?
既然见到了你,我心中怎能不欢喜?
只可惜陆鹤轩的语气却委实算不上温和。
“阮姑娘。”
客客气气一声阮姑娘,冰冷不近人情,含着无声的谴责,姿态强势且不容拒绝地把他们化作了萍水相逢的陌路人。
他不记得牛乳糕便算了,此时还唤她“阮姑娘”?
平澜觉得委屈又气愤,就好像所有的事都只有她自作多情地记着,于别人而言,根本就是小到不值一提的小事。
她原本想硬气一回,扭头就走,叫陆鹤轩看看,自己在他面前,也是有风骨的人。
然而脚下像是生了钉子,将她钉在原地,她鼻头一酸,眼泪簌簌地掉落了下来。
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道:“都说了、说了叫我平澜就行,什么阮、阮姑娘,你才是姑娘,你全家都是姑娘!”
陆鹤轩:“……”
她哭得伤心极了,却突然听见旁边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哭号,盖过了她的啜泣声。
平澜红着眼偏头看过去,正好看到一个胖孩子对他娘亲吼道:“我不要……不要去大魔头陆凛那里,他吃人肉……呜呜呜……不要去……”
平澜一听,哭也不哭了,走到那小孩面前,躬身道:“喂!小胖子,你怎么说话呢?你见过陆凛吃人肉吗?礼记有言,君子不唱留言,不折辞,不陈人以己所能。你听过没有?再说,陆凛就算吃肉也不可能吃你,吃到嘴里满口肥腻,倒尽胃口。”
那孩子被她这一通长篇大论说得一愣一愣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。平澜期待他痛改前非,却看见他又“哇”的一声暴哭起来。
平澜:“???”
孩子娘亲也被说愣了,反应过来后双手叉腰做茶壶状,厉声质问道:“嘿,你这小姑娘,我家孩子招你惹你了?小小年纪嘴这么坏,他还只是个孩子啊,又懂什么!”
平澜满脸谦虚:“我知道他是个孩子,所以我不是在替您教训他吗?”
大娘一噎,恼羞成怒,碗口粗的胳膊抡圆了,眼看着就要给平澜一个耳刮子,却在半途被一只手给拦截了下来。她抬头看过去,就看到一双平静但蕴含威压的双眼。
“做什么?”男人淡淡问道。
他手上力气极大,捏着大娘的手腕,她只觉自己的腕骨剧痛,再看那男人黑沉的眼眸,气势瞬间弱了下来。
好在他并未握太久,很快就放了手,大娘手臂一挥,揽过自家孩子,如惊弓之鸟般一步三回头地走了。
陆鹤轩的眼神朝平澜看过来,平澜脖子一缩,心虚不已。
“你看、看我作甚,我这不是在给你添麻烦,我是在维护你的声誉。”
眼前那人并未说什么,只云淡风轻地看了她一眼,随后捡起她扔在地上的包袱,转身向前走去。
平澜跟在他身后提醒:“陆兄,你走反啦,这不是去县衙的方向。”
陆鹤轩头也不回:“谁说我是要去那里?”
不是去那里?
平澜心底不可控地泛滥出一股蜜,甜得她眉眼弯弯,笑容洋溢,问:“那我们是要去哪儿呀?”
“交州,西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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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自扬州夔川一路南行,前往交州。
车马未免颠簸缓慢,但叶逊所剩时日只有半年,陆鹤轩先是要打听祁昭昭残存之血的下落,究竟有没有都还尚不可知,因此时间紧急实在不容耽搁。
陆鹤轩带着平澜去马市挑了两头膘肥体壮的快马,他未曾询问平澜是否会御马,因为曾看过平澜骑驴。既然会骑驴,大抵马也是会骑的。
平澜还正巧会骑马,每年秋日她皇叔都会组织一次围猎,而每次拔得头筹的都是她,连太子也屈居她之后。因此太子总是被她皇叔调笑连一弱女子也不能胜,还是滚回去读他的圣贤书吧。
大晁重文轻武,太子志在文理,原也不是什么大错,只是他年纪轻好胜心重,回去便勤练马术,却不料马突然发狂将他甩了下去,两条腿都给摔断了,从此只能轮椅出行。
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。
且说陆鹤轩、平澜二人一路轻骑南下,不过半月光景,便入了交州。
途中两人遭遇了不少追杀,只因那日天香楼一战,人多眼杂,魔头陆凛重回中原武林的消息一日千里,甚嚣尘上。
有人闻风丧胆,有人战战兢兢,还有人摩拳擦掌。
因为此前江湖中便有传言,陆凛发狂,皆是练了丹佛三十六手的缘故。换言之,那本传言中练之则可一统江湖、称霸天下的《丹佛玄经》,就在魔头陆凛手中。
说起这《丹佛玄经》,便又是另一段很长的往事。
相传当年玄奘西天取经之时,曾从天竺古国带回一本古法秘籍,正是《丹佛玄经》,带回来后,却束之高阁从不翻阅,并列为藏经阁禁书。
但有时候,人就是一种具有十足好奇心、又富有冒险精神的存在。若不列为禁书还好,列为禁书之后,偏偏就有一名勇士去打破禁锢。
这人,便是玄奘座下三千弟子中的一人——寂空和尚。
他不仅翻阅了《丹佛玄经》,还按照上面教授的法子苦练内功心法,一身丹佛三十六手移花接木,犹如千面观音,让人应接不暇。
寂空和尚靠着丹佛手行走江湖,后来更是只身入魔教,只凭一人一钵一禅杖,便覆灭了魔教。
消息传来,震惊了整个武林,这种力量实在太过恐怖。
因此他灭了魔教之后,江湖中人更多的不是感激,而是惧怕,寂空和尚从此也被称之为“魔僧”。
灭了魔教之后,寂空和尚似乎也平静下来,众人提着的心渐渐放下,但是没有休眠的火山还是会爆发,正如拥有极致力量的寂空和尚。
那一天,终究还是到来了……
寂空和尚不知何故走火入魔,大开杀戒,中原武林几乎被他残杀大半,死伤无数。是后来的少林、峨嵋、轩辕、无极、楼氏五家合力镇压,才将魔僧寂空斩于剑下。
那时武林凋敝,百废待兴,这五家也就成了江湖五大门派世家,其中又以轩辕出力最多被江湖中人奉为武林世家之首,寂空便是卒于当时轩辕家家主轩辕青衣的魍魉剑下。
寂空身陨之后,他怀中那本《丹佛玄经》便经过众人的商议,交由少林将之放于密室。
此后百年太平过去,终于有一天,出事了。
少林了虚方丈座下,有一僧一道两个弟子,僧人慧悟乃一弃婴,自小由了虚抚养长大,拜了了虚为师。道者乃俗家弟子,后来弃佛从道,了虚也由得他去,此人正是叶逊,也便是祁玉口中的“谷阳子”。
后面的事也正如祁玉所言,这一僧一道携了《丹佛玄经》叛师出逃,了虚也被他们打成重伤,此后三年销声匿迹几不可闻。
三年后,邪门的事情发生了,谷阳子踪迹不明,那慧悟和尚研习《丹佛玄经》,也走火入魔了,此后中原武林又是一场浩劫。
也正是那一年,西岭祁门与武林五大世家门派一起镇压魔头慧悟,由此鲤鱼跳龙门,一跃成为江湖世家之一。
同样是魔头作乱,武林各路人马合力镇压。但与之前不同的是,这一次,叫慧悟给跑了。
众人又是担惊受怕,生怕哪一日慧悟卷土重来,那时,又将会死多少人?
但令人意外的是,一晃数年过去,慧悟再无音信,连同那本《丹佛玄经》,也一同消失了。
直到多年以后,祁门放出消息,《丹佛玄经》在剑圣陆无名手中。
听到这里,平澜困惑不已:“按叶伯伯所说,几十年前祁门还被江湖中人嗤之以鼻,那为何祁门说出来的话,大家都深信不疑呢?再退一万步讲,假若《丹佛玄经》真是在你父亲手中,那为何人人都相信你父亲传给了你?”
陆鹤轩垂着眼沉默半晌,随后才开口道:“我十四岁那年,青州霁雪台之上,举办了一场比武大会。”
此言一出,平澜微微睁大了眼。
这场比武大会她知道。
恐怕天下人人都知道,因为正是在这场比武大会之后,风光霁月、郎艳独绝的剑圣陆无名,从此成了人人喊打的淫魔人渣。
十年前,在青州奉常,时任武林盟盟主的轩辕独朗在金刚顶霁雪台举办了一场比武大会,目的是选拔新一任的武林盟主。
陆凛真正出名,便是在那一场比武大会之上。
白衣飘飘的少年郎,戴着青目獠牙鬼面具,不出一炷香,便把轩辕独朗的独子轩辕磊挑于台下,一战成名。
那时平澜才九岁,正是年幼不知事的时候。等到她后来一心想要找到剑圣一家,通过各种话本说书听到这一段时,世人的评价已经从夸陆凛后生可畏到骂他下手残忍、不留情面,难怪日后做得出屠杀老弱妇孺的禽兽行径。
平澜我行我素惯了,心中自有一把衡量是非善恶的标尺,因此听也只听前半截,旁人对陆凛的评价不干她事。
多少个冰凉如水的深夜,她坐在檀香缭绕的书房里,悬笔画下一幅又一幅的鬼面少年单手执剑的模样。
那些都是她脑海中的想象,今天,是第一次由当年事件的主角陆鹤轩来为她掀开一角。
“世人皆信我有《丹佛玄经》,只因在那场比武大会上,我用了丹佛手。”他执杯淡淡道。
平澜更加意外:“所以你会丹佛手?那本秘诀真的在你手上?”
陆鹤轩抬眸深深地看了平澜一眼,而后道:“我没有。”
没有,然后呢?
平澜等了他很久的下文,他却缄口不言了。
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陆鹤轩名声这么差了,没有做过的事,别人问起,他就简简单单一句“我没有”,不去争辩,也不拿证据,别人信了才是有鬼。
但不管是他有还是没有,江湖中人相信他有就是了。
魔头陆凛重出江湖的传言一传出去,新任武林盟盟主宫隐即刻就下发了盟主令,趁魔头还未掀起腥风血雨之前,赶紧将其擒住。
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
陆鹤轩身怀《丹佛玄经》是江湖中人人深信不疑的事情,因此除却武林盟的正义之士之外,还有一些歪门邪道也来打《丹佛玄经》的主意。
这就导致,从夔川入交州的这一路,陆鹤轩和平澜很是狼狈。
当然,追杀他们的人更狼狈。
也正是这一场场的追杀,让平澜看清了陆鹤轩的真正实力。
陆鹤轩嫌她拖后腿,碰上人来找碴常常赶她去一边,她便只能随便挑个草丛石头就地一蹲,躲得远远地瞧着。
有时候蹲着蹲着,陆鹤轩就赢了。
长身玉立的青年收剑入鞘,敌人倒了一地。
他迈着长腿朝平澜这方走来,拨开杂乱的草丛,见平澜依旧蹲在原地,便开口不耐烦地催促:“还不起来?”
平澜皱着脸眼泪汪汪地看着他:“我那个……脚麻了。”
陆鹤轩:“……”
你也是个人才。
话至此处,平澜总结,所有的一切,都是由一本《丹佛玄经》所引起。
她不禁问道:“一本书生出多少是非,那既然如此,当初这本书问世之时,斩杀魔僧寂空之时,为何不把这本书给毁掉呢?”
一本书而已,就算再怎么邪性,总归是纸做的,扔进火堆便完事,为何还让它引起诸多血案?
陆鹤轩唇边泛出一个冷笑:“毁掉?他们怎么可能会毁掉?你不习武,便不知道一本秘法对习武之人的诱惑有多大,冠冕堂皇将其束之高阁,多少人心生鬼胎又谁人可知?就算没了了虚,也会来个了实。说到底,这些自诩名门正派之人,不过是伪君子而已。”
平澜被陆鹤轩说愣了,第一反应竟是陆鹤轩今日居然同她说了这么多话,当真是可喜可贺。第二反应是陆鹤轩说这话时的眼神让她很不适。
她曾在她皇叔那里看到过这种眼神,她皇叔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太子时,便是这样,那是一种极深的失望。
陆鹤轩究竟是经历了什么,才会有此种眼神呢?
平澜突然有些难过,笑着扯开话题:“话说我们为何要在茶馆待着?”
陆鹤轩垂眸看着杯中碧绿的茶水,脸上神色难辨。
“等一个人。”他低声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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