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巧遇人质-《喜劫良缘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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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并肩而行,片刻后,陆鹤轩停下脚步。
平澜问道:“怎么了?”
“你可否,放开我的袖子?”
平澜低头一看,自己的手指确实还扣在陆鹤轩衣袖之上。
她捂嘴一笑:“对不住啦,陆兄。”
陆鹤轩未置一词,两人闷头继续往前走。
过了很久,平澜听见身侧传来一句低语——
“无事。”
她嘴角忍不住微微弯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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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说的,便是这里?”
陆鹤轩抬头看着眼前这幢香粉小楼,小楼之上有牌匾,上面写着“怡红院”三个端正大字。
有穿着妖艳风骚的女子腰肢轻摆,殷勤地凑上来想要挽陆鹤轩的胳膊,被戴着帷帽的平澜不动声色地隔开。
那女子也不介意,“咯咯咯”一笑,扬着手中的帕子风情万种道:“客官,进来玩呀。”
陆鹤轩扭头就走。
“别别别!陆兄陆兄!且留步!留步啊!”平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住他的手臂,阻拦住他欲离开的脚步。
陆鹤轩被她拉回来,满眼都是怒气:“简直胡闹!你带我来青楼?”
平澜做低伏小道:“陆兄陆兄,息怒。你信我,天下没有比青楼更合适听传言的地方了。”
她贴近陆鹤轩小声道:“青楼人多口杂,因女子多,男人又总爱在女人面前吹嘘,且不信一个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,所以平素再谨慎顾忌的人,到了此处,都会变得口无遮拦,因此在这里你能听到很多真实的秘闻。”
这听起来倒有几分道理。
平澜见他疑色渐消,当即趁热打铁道:“再说,这来都来了……”
来都来了,就进去瞧瞧嘛不是?
这是一套相当神奇的说辞,陆鹤轩不经意间,就这么被说服了。
不出片刻,这两人跨进了怡红院的大门。
二人进去怡红院,便有一体态雍容的老鸨前来相迎,见陆鹤轩虽衣裳朴实无华,却生得气宇轩昂,通身的好气度,还未开口,便先掐了三分笑容。
“哟哟,贵客上门,请问客人您是坐大堂,还是雅座?抑或给您开个雅间?”
陆鹤轩哪里懂得这些个规矩,老鸨问起时,他脸上难得地带了点局促。
平澜在一旁看得好笑,也不忍心再看他被为难,便开口道:“雅座,多谢。”
嗓音清脆如银铃,是女儿家的声音。
老鸨看向平澜,脸上犯难:“这……这位女郎君您是……”
青楼女客止步,这是提都不用提的规矩。平澜过往逛青楼时,也曾被拦下过,她要么使银子,要么用她父亲雍王爷的令牌狐假虎威,今日她本也想这么做,叫陆鹤轩拿出点银子塞给老鸨。
但她突然灵机一动,被帷帽遮住的黑眸滴溜一转,随后,只听她婉转动听的声音自帷帽底下传来——
“我是这位郎君的夫人。”
陆鹤轩:“……”
老鸨:“啊?”
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,今日竟让她见着夫妻二人一同来逛窑子的。
最终,老鸨为这二人安排了一个二楼的雅座,这里不若大堂那般嘈杂,也不会像雅间那般清净,每一桌客人只隔着一层轻纱帷幔,不能瞧清彼此是谁,但又能清楚地听见谈话声,正好满足了平澜和陆鹤轩想要打听消息但又得掩人耳目的复杂心绪。
两人入座后,楼下丝竹管弦声起,有一戴着面纱的女子莲步轻移,走至水台中央坐下,怀抱琵琶,檀口轻启,动听的歌声传来。
君知妾有夫。
赠妾双明珠。
感君缠绵意。
系在红罗襦。
妾家高楼连苑起,良人执戟明光里。
知君用心如日月,事夫誓拟同生死。
还君明珠双泪垂,恨不相逢未嫁时。
女子声音凄清悱恻,纤纤素指拨弄着琴弦,将那最后一句反反复复唱了好几遍。
平澜不禁叹了一声,陆鹤轩朝她看过来。
她不明就里:“怎么了?”
“为何叹气?”
平澜心道她方才只轻轻叹了一声气,这都被他听出来了?果然是习武之人,耳力甚好。
“她唱的是张籍的《节妇吟》,陆兄,你看那姑娘愁眉紧锁,美目含泪,应是在借歌声遣怀呢。”
见陆鹤轩依旧一副不懂的样子,平澜只好耐心向他解释:“这姑娘看着年岁不大,白纱覆面,而历来勾栏瓦肆,有一个规矩,便是若有要出台的姑娘,均得蒙住脸,客人竞拍,价高者得,不管面纱之下是美是丑,概不退还。”
她悠悠然抿了口清茶,对陆鹤轩道:“陆兄,依我看来,今晚应是这姑娘的开苞夜,但她明显已经心有所属,不能跟教坊妈妈说,只能唱一曲《节妇吟》,来排遣心中忧虑。”
说到这里,她又好心多问了一句:“话说陆兄,你知道开苞是什么意思吗?”
陆鹤轩:“……”
他还真不知道。
不过,这并不妨碍他猜出这不是什么好话。男人敛起了英俊的眉宇,低声训斥道:“你小小年纪,说的都是些什么污言秽语。”
“小小年纪”四个字一出口,高龄十八、马上就要沦为大晁大龄待嫁贵女的平澜老脸一红,心道若是她爹在这里,必定会扯着陆鹤轩的耳朵大声告诉他“她年纪可一点都不小了”!
正在平澜惭愧不已之时,隔壁传来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。
“原来如此,我还道那姑娘为何弹曲琵琶都弹哭了,多谢姑娘解惑。”
嗓音清雅温润,听着像是个温文有礼的年轻公子哥儿。
平澜和陆鹤轩望去,能看见帷幔之后,似乎有一个手摇折扇的男子。
平澜笑道:“好说,好说。”
只听那男子又道:“我听姑娘言语,内心觉得与姑娘颇为投缘,敢问姑娘芳名?”
“我姓阮。”
刚说完,平澜就看见陆鹤轩满脸不赞同,她伸手往下压了压,示意他少安毋躁。
隔壁男子唤了一声“阮姑娘”。
“阮姑娘似乎对青楼之事格外了解,可见姑娘不受世道左右,是个洒脱随性之人,实在是令人佩服。”
平澜连道几声“不敢当”,随后用一种心驰神往的语气道:“要说洒脱随性,这世间,也只那无极门掌门之子宫离称得起。”
此话一出,便听到隔壁传来一道喷水声,随即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。
平澜心道这位仁兄怕是有个什么痨症,嘴上殷切询问道:“兄台这是怎么了?”
“咳咳咳,无事无事,姑娘你接着说。”
“我听闻宫离风流倜傥。”
“咳咳咳!”
“才情出众。”
“咳咳咳!”
“若得他一顾,妓者身价暴涨十倍,狎妓狎到他这个份上,实是我辈楷模。”
“咳咳咳咳咳咳——”
平澜一顿:“这位兄台,你身体像是有点虚啊。”
“我无碍,无碍,你接着说。”
对面陆鹤轩的眼神已经越来越怪异,手也忍不住放在了逝水剑上。为了防止他暴起伤人,平澜只得别手在他耳边小声说道:“陆兄,为了大业。”
说话间呼出的气流犹如一条小银蛇,钻进了陆鹤轩的耳道,陆鹤轩的手反而抓得更紧了。
平澜长叹一声:“唉!我对宫离神往已久,不知何日能得以见他一面,便足够慰我平生了。”
隔壁又是咳了两声,随后那男子仿佛颇不自然地道:“会有那一日的。”
平澜“嘶”了一声,看来今日出师不利,掩人耳目打听消息就这点不好,对方可能不知你的真正目的,便接不上你的话。
她心道今日这趟算是白跑了,兴许还是按陆鹤轩的法子来得更加直截了当,把林逾静从床上拖起来就是一顿毒打,就不信他堂堂一介林家之主,竟不知道现任武林盟盟主儿子的下落。
平澜正要带着陆鹤轩起身走人之时,楼下那名琵琶女的竞拍开始了。
她刚刚抬起的屁股又顺势落回了软榻之上。
还是那句话,反正来都来了嘛,那就继续瞧瞧。
琵琶女起身盈盈一拜,看其身段,沈腰潘鬓,纤纤弱质,着实是个美人的样子。
老鸨介绍她的名字是“柳莺莺”,这让平澜不禁想起家中那个憨蠢丫头,同名不同命,若是换作她家的那个莺莺,估计老鸨这场竞拍要赔得血本无归。
柳莺莺得老鸨精心栽培数年,今晚正是她十五岁的生辰,也正是老鸨为她挑的开苞之夜,就为求着一个有缘人,来折下这朵娇花。
自然,所谓有缘人,便是有钱人。
竞拍正式开始,十两银子做底价,陆陆续续有人加钱,最后价格从十两银子一路飙升至五十两,这已足够一大家子人过个好年,因此又不断有人退出这场角逐。
到最后,只剩下两个人还在坚持。
一个是做书生装扮的男子,眉目含情,面带桃花,穿得穷酸,但招女人喜欢。
再看另一男子,长得……
罢了,还是不提了。
平澜总算知道柳莺莺此时为何泫然若泣了。
这二人对了几个来回,慢慢价钱已经涨到了八十两,那书生面目涨红,满头大汗,显然已经到了他的极限。
随后,平澜见他朝台上的柳莺莺投去了一个无奈的眼神,又缓缓地摇了摇头,柳莺莺眼中绝望之意越发明显。
无人继续与另一男子竞争,眼看着老鸨即将宣布柳莺莺归那位十分对不起群众眼睛的仁兄所有,突然,寂静的大厅里有两道声音同时响起。
“一百两。”
声音一男一女,是来自只隔了一道帷幔的平澜和那位体虚的公子。
那位肥头大耳兄眼见到手的美人都要飞了,瞬间气不打一处来,咬牙切齿道:“一百一十两。”
平澜慢悠悠道:“一百五十两。”
陆鹤轩抬眸看了她一眼,拿起酒杯在手中细细摩挲。
“一百六十两。”对方加码道。
“两百两。”这是隔壁那位体虚的公子说的。
平澜轻飘飘道:“一千两。”
“啪——”
陆鹤轩手中的酒杯碎了。
平澜一语既出,便听见众人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大厅内响起。
肥头大耳兄瞠目结舌,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。
平澜轻笑一声:“如何?这位姑娘可是归我家夫君所有了?”
众人的眼神又往陆鹤轩身上扫来。
平澜弯起嘴角。
陆鹤轩突然出手按住她。
平澜一愣,看见他一贯八风不动的脸上此刻竟然有了些恓惶,不禁觉得有些好笑。
她伸出手,隔着衣袖拍了拍陆鹤轩的手臂,是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。
陆鹤轩还未来得及领会她是什么意思,就只听到隔壁传来一句“一千五十两”。
时间渐渐过去,肥头大耳兄安静如鸡。
这场激烈的角逐最终由那位体虚公子取胜。
平澜小声对陆鹤轩道:“我就知道是他赢。”
她一双灵动的眼眸里此时全是狡黠,方才突然加码数倍,又出言挑衅,最后于激流之处全身而退,一手借力打力使得出神入化。
只是,她何来自信觉得隔壁那位会继续将钱加下去,毕竟,一千多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。
平澜从他眼中看出了疑惑,笑嘻嘻地向他解释:“听他说话,就知道这人人傻钱多,俗称冤大头。”
陆鹤轩:“……”
她还不如不解释。
柳莺莺的初夜以一千五十两的高价卖出,老鸨喜不自胜,笑得合不拢嘴,连忙将隔壁那位从二楼请至一楼大厅。平澜隔着雕花栏杆往下望去,才知道原来隔壁不止坐了一人,是两个人。
打头那个是一位翩翩公子,生得唇红齿白,一双小鹿眼漆黑有神,看着像是个年少不大的少年,应该就是方才与平澜交谈数句的体虚公子。跟在他身后的应该是他的仆从,身高八尺有余,着一身黑衣,面目凶悍,冷冰冰的,不近人情,同陆鹤轩有的一拼。
平澜道:“我们也下去吧。”
一楼大厅里,老鸨将抱着琵琶的柳莺莺引至她的买主面前,并让她摘下面纱。
柳莺莺依言摘下,翦水秋瞳,面若桃李,也着实是个美人,不过美人上唇处生了颗肉痣,就如一幅上好的美人图,突然染了一滴墨汁。
四周依稀可以听见几声惋惜的叹声。
精明的老鸨立即赔笑道:“公子,规矩可都说好了,银货两讫,不得反悔的呀。”
那位公子好脾气地笑了笑,倒不像是嫌弃柳莺莺的样子,随后他一指人群中的一个人,对老鸨道:“易求无价宝,难得有情郎。这位姑娘,还是由那位公子带走吧。”
他指的人,正是先前那位穷酸书生。
听到他说的话,一直垂着头的柳莺莺突然抬头,泪盈于睫,眼中全是感激之意。
老鸨却笑不出来,为难道:“公子,这样不……不……”
“这样很好。”平澜上前,笑道,“你只管得了银子便是,管他是自己独享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。”
老鸨眼睛一转,心道也是,她只要能拿着银子就是了,管那么多作甚。
她转向人群中那位书生,殷勤笑道:“是是是,那我们家莺莺,便由这位公子垂怜了。还请这位公子上楼去,洞房花烛夜,春宵值千金啊。”
平澜忍不住笑:“这可真是值千金。”
体虚公子也挑眉一笑:“这也得多谢阮姑娘。”
听出他话里有话,平澜笑眯眯道:“兄台智者仁心,我敬佩不已,兄台今晚出的银子,我愿承担一半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,那便多谢你了。”
“不谢,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?”
那人高高拱手疏朗一笑:“在下不才,正是姑娘口中那位风流倜傥、才情出众的无极门掌门独子——宫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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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气中顿时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随后,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,平澜当机立断,扯开嗓子就是一声大喊——
“陆兄!”
逝水出鞘!
陆鹤轩出手速度极快,几乎是平澜话音刚落时就出了手。
平澜只觉眼前一阵眼花缭乱,怡红院里花花绿绿的姑娘们和前来猎艳的客人们竞相奔走,哭喊声、惨叫声嘈嘈杂杂。奇异的是,在这喧闹的背景声中,她竟还能听到陆鹤轩冷静的声音依稀传来,宛若酷暑天里的一捧冷泉。
“去边上躲着。”
“好。”
平澜快速应了一声,熟能生巧地找了一个角落蹲着。
今日这种情形早在从夔川入交州的一路上就上演过无数次,因此平澜总能在最快的时间内,找到一个既安全、观赏角度又极佳的位置,这也不失为一种本事。
再看陆鹤轩那一边,平澜本以为他出手是为了对付宫离,却没想到是宫离身后的那个黑衣男人。
那男人几乎是与陆鹤轩同时出的剑,顷刻之间就将宫离挡到了身后,应该是宫离的护卫。
也是,堂堂无极门少主,出门怎么可能不带个护卫?但他出来逛窑子也要带着护卫一起,平澜不得不说他真是趣味清奇。
且说那二人眨眼之间便已过了数招,黑衣男人在接下陆鹤轩第一剑时,就知道自己于剑术一道实在不是陆鹤轩对手,干脆弃剑用掌,双手合十,捂住逝水剑身,陆鹤轩顿时只觉手中力气被外力化解了一半,一时竟如泥足深陷一般进退不能。
这一招正是无极门涵虚掌法的第一式——春风化雨,旨在化去对手灌在兵器中的内力,不战而屈人之兵。
陆鹤轩想拔剑却拔不出来,随后他冲黑衣男人挑眉一笑,露出几分桀骜,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,就见他突然松开逝水剑柄。下一刻,只听一声惊呼,藏在那人身后的宫离,已被他揪着领子擒了出来。
黑衣男人勃然色变,松开了逝水剑,单手去扣陆鹤轩肩膀,却被陆鹤轩一个侧身躲过,随后手上用力一拍,将那倒霉催的宫离拍出老远,将将好落在平澜身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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