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过往揭露-《喜劫良缘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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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剑圣?”轩辕磊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,“他老人家都销声匿迹多少年了,想必是江郎才尽,唯恐后人耻笑,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吧!哈哈哈哈哈哈!”

    陆凛掌心握紧,被面具遮去一半的脸上却绽出一个明朗的笑来。

    众人听见这神秘少年高声道:“其实何必剑圣,单只论我,便能在三招之内打败你。”

    一语既出,四下震惊。

    带他来的那些少年怕他口出妄言,待会儿下不来台,纷纷来扯他袖子,被他置之不理。

    轩辕磊又惊又气,同时还有一种隐隐的兴奋。他剑锋一指台下的陆凛,道:“那你便来试试。”

    人群中自发生出一条小道,陆凛背着手慢条斯理走上台。

    上去之后,轩辕磊问他:“小子,你的剑呢?”

    “同你比画还要用什么剑?”他飞身上树,折来一根桃枝,“用这个就行。”

    少年身姿修长,手执一柄桃枝,因春日里正值花期,那柄他随手折来的桃枝梢头,还栖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,在日光下越发妖娆,占尽风雅。

    4

    那场比武,陆鹤轩当之无愧地胜了轩辕磊。

    平澜好奇的却不是这个。

    她问:“你真的三招之内打败了他?”

    陆鹤轩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不是?”

    “是两招。”

    平澜:“……”

    陆鹤轩不仅只用两招就打败了轩辕磊,还依葫芦画瓢地将轩辕磊也踢下了台,之后还冲着地上狼狈至极的轩辕磊挑眉笑道:“轩辕剑术,不过尔尔。”

    这嘲讽把轩辕磊气得七窍生烟,竟连世家公子的体面也不顾了,在台下破口大骂:“小子,你给我等着!我一定会杀了你!”

    陆凛轻笑:“那你来啊,还不知道是谁杀了谁。”

    谁知这句有口无心的话,之后便成了日后被抓在人手心里的小辫子。

    当天夜里,轩辕磊横死在自己房中。在他死不瞑目的尸体旁边,还有一人,那便是对此一无所知的陆凛。

    平澜问:“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?”

    “哼,那便要问宫大盟主了。”

    平澜傻眼,这里面还有宫隐的事吗?

    陆鹤轩看出她眼底的疑惑,解释道:“那日被轩辕磊踢下去的人,正是宫隐。”

    平澜这才恍然大悟。

    比武也是三天,陆鹤轩打败了轩辕磊,本应继续迎战,但他志不在盟主之位,即刻就下了台,身影一闪就不知去了何处。

    是宫隐跟上他,向他道谢,并邀他饮酒。

    陆凛随父亲,好饮酒,因此便跟宫隐去了。

    宫隐一口一个“陆凛老弟”叫得十分亲热,却直言自己不便饮酒,只以茶代酒敬了陆凛许多杯。

    这些世家名门总有些讲究的臭毛病,当时的陆凛并未细想,只品尝杯中美酒。

    不知何时,他才发觉身体上的异样,丹田处一片凝滞,手脚酸麻,他催发内力,竟一下子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再次醒来,就和死去的轩辕磊四目相对了。

    等他药效散去之时,门外突然哗啦闯入一大波人,随后就是老盟主轩辕觉的一声痛哭。

    捉贼拿赃,陆凛简直是百口莫辩,看见宫隐了,才记起自己有个证人,连忙道:“我之前一直与他在喝酒。”

    岂料宫隐竟一脸意外和无辜,道:“你在说什么?这位小兄弟,你怕是认错人了吧?我并未和你一起饮酒啊?”

    祁门门主祁征鸿也为宫隐做证:“没错,宫隐老弟此前一直在我院中做客,如何分身乏术去与你饮酒,何况他身上并无酒气,可见你这孩子满口胡言乱语。”

    陆凛也不记得自己辩解了多少次,总而言之,无人信他,包括那些带他来的朋友。

    毕竟那日他所说的话是人人都听见了的,轩辕家从不与人交恶,也只有他,才和轩辕磊有过节。

    其实仔细想想,这其中也不乏疑点,比如仵作验明轩辕磊是在一个时辰前死亡,那陆凛既然都杀了轩辕磊,何必还在凶案现场待上一个时辰之久,等人抓包,这十分不合常理。

    但当时痛失爱子的轩辕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,顾不上这许多不通情理之处,当场就要斩杀陆凛,可是被祁征鸿拦了下来。

    当然,祁征鸿也没安好心。

    祁征鸿说自己门下有一旁支庶女,遭了陆凛的玷污。这话说出来没几人信,毕竟当年陆凛年纪尚且十分轻,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,但架不住林逾静舌灿莲花,说得跟真的一样。

    真正说服众人的,是林飞鸾的证词。

    自此陆凛恶名缠身,被祁征鸿抓回祁门处置。

    被抓回祁门暗牢,陆凛才知道祁征鸿安的什么心。并非是像他口口声声说的,为林飞鸾讨一个公道,暂且不论欺辱林飞鸾的恶人不是陆凛,就算是陆凛做的,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林家女儿,还是个庶出,即便被人欺辱了,又关他们祁门什么事?

    他真正打的,其实是《丹佛玄经》的主意。

    陆凛被祁征鸿缚在暗牢里,手筋脚筋悉数挑断,用尽了酷刑,逼问他祁昭昭是他什么人。

    陆凛是个硬骨头,痛极了也只是和着血吐出截断牙,不吭一声。

    最后,祁征鸿都被他弄得没脾气了,挑着他的脸道:“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?你这张皮子,生得和你那天生贱骨头的娘一模一样。”

    陆凛顿时发怒,激起一阵铁索晃荡的当啷声,祁征鸿的手指都差点被他咬到。

    祁征鸿收回手,笑骂了一句:“果然是那贱女人的儿子,连咬人的习惯都一样,狼崽子。”

    陆凛翻了个白眼:“老匹夫。”

    祁征鸿大度地没跟他计较,反而道:“我看你那天使出的两招很是眼熟。”

    他思考了片刻。

    陆凛紧张得连手指都蜷缩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啊,我想起来了。”祁征鸿笑眯眯道,“梨花满地,对不对?剑圣陆无名闻名天下的绝招,小子,你是剑圣的徒弟?”

    陆凛紧抿了嘴瞪着祁征鸿。

    祁征鸿一抬手,招来一个人,笑道:“去,倾尽全力,给我找到剑圣陆无名,给他传个消息。”

    属下躬身问道:“主上,什么消息?”

    “就说,”祁征鸿笑得宛若一匹狡猾的老狐狸,“他的爱徒,在我府上做客,本尊诚邀他一同入席。”

    “你父母他们去了?”

    “自然是去了。”

    陆鹤轩靠墙泛出一个苦笑。

    他们一路杀进暗牢里,周身浴血,他父亲的那柄化春山沾满了鲜红的血液,母亲一向洁白如新雪的裙边,也染上了血污。

    之前还骂他“臭小子”的父亲,屈身背起满身伤痕的他。

    他已经很久没有被父亲背过,长大后的他不理解父亲,父子俩之间总是争吵,关系也愈渐疏远,那些在父亲肩头玩耍的孩童时光仿佛已经远去。

    可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自己其实并未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,父亲的肩膀如此宽阔,还不是他那副细骨架可以比拟的。

    少年伏在自己父亲肩头,痛哭流涕。

    陆无名劝慰他:“阿凛,别哭,为父带你回家。”

    带人赶到的祁征鸿刚巧听到这句话,这才回过味来:“原来这小子不是你徒弟,是你儿子啊。”

    他冲祁昭昭怪笑道:“好本事啊,昭昭。”

    祁昭昭挥剑冲了上去。

    她本不擅用剑,更加擅长下毒和暗器,可这些都是祁门教的,在祁征鸿这个祁门掌门人眼中,着实不够看。

    陆无名执剑加入了战局,他武功高深,可背着陆凛就有些受到掣肘,因为他得护着陆凛不被背后暗器所伤,一心二用,剑术就不能发挥到极致。虽然最后还是杀出了重围,但陆无名夫妇二人也身受重伤。

    他们几乎是拼了半条命,将陆凛藏在了一处农家门口的柴堆中。

    祁昭昭点了陆凛的哑穴,陆凛知道他们是要替他引开身后源源不断的追兵。他睁着眼睛苦苦哀求他们不要这么做,可祁昭昭只是摸了摸他的头,破天荒地笑骂了一句“臭小子”。

    那个充斥着刀光剑影的夜晚,至今都是陆凛午夜最深沉的噩梦。

    月影幢幢,他躲在柴堆里,口不能言,动也不能动,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,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,是一道催命符。陆无名和祁昭昭最后看了他一眼,用柴和稻草将他遮挡住,随后起身离去。

    他就在柴堆的间隙中,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。

    第二天,闻讯赶来的叶逊,在柴堆里发现了发着高热、奄奄一息的他。

    那一场高热,让陆凛缠绵病榻半月之久,这期间他昏昏沉沉,嘴里断断续续喊的,全是“爹”和“娘”。

    等他完全清醒之时,叶逊告诉他,剑圣夫妇已经身亡。

    此后的事情就如平澜所知道的,祁门突然宣扬剑圣陆无名衣冠禽兽,诱拐了门中圣女祁昭昭,并做出不轨之事,比武大会上打败了轩辕磊的那名少年正是他们的孽子,名为“陆凛”。祁昭昭不堪屈辱自尽,陆无名则被祁门处置,尸体被扔之野外遭野狗啃食。

    可平澜不知道,祁征鸿为了物尽其用,并未让祁昭昭死得太过痛快。她的血于祁门有大用处,他们用绳索缚着她,在她手臂、小腿之处割了数道口子,让鲜血慢慢地流到预先备好的瓷瓶中,这期间还要用参汤和灵药吊着她,鲜血流干之前不能让她死了。因为尸体僵硬后,脉搏停止跳动,全身血液凝滞不能流动,这对她这样珍稀的解百毒之血来说,无疑是一种浪费。

    陆凛被挑断的手筋和脚筋尚未接好,躺在床上不能动,得知自己爹娘死讯,拼了命地想下床去抢回尸体,呜咽痛哭的声音宛如一头受伤的小兽,听得叶逊都忍不住眼眶一红,在他面前郑重发誓,说既然剑圣夫妇把他交付给他,让他拜他为师,那他这个做师父的,一定会把他爹娘的尸体带回来。

    陆凛此前从未正正经经看过这个便宜师父一眼,那一天他却抓紧了叶逊的袖子,满眼恳求地看着叶逊。

    少年此前的骄傲尽数粉碎,他不知道还该不该去信任别人。他信任宫隐,宫隐却在他的酒杯中下了软筋散;他救了林飞鸾,她却化身毒蛇猝不及防地反咬了他一口……这个江湖与他所想象的相去甚远,所有人都像是有两副面孔。

    但他只能相信叶逊。

    叶逊也并未辜负他的信任,背回了他爹娘的尸体。

    祁昭昭的尸体已经被放干了血,整个人像是缩小了十寸,一层薄薄的皮肉裹在骨头上,形状恐怖,一点也看不出曾经绝代风华的影子。

    陆无名则更恐怖,是放在麻布袋里背回来的,零零碎碎一大堆。

    而叶逊呢?

    祁门故意将陆无名的尸体扔去野外,在周围数里布下埋伏无数,为的就是守株待兔。

    那个爱喝酒,臭棋篓子一个,整日嬉皮笑脸的老头,为了与少年的一个承诺,赔了一双眼睛。

    5

    故事说到此处,平澜已经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陆鹤轩也久久才回过神来,这是他时隔这么久第一次谈起往事,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,却没想到父母死前的惨状依旧鲜明地保留在他脑海里,从没忘记过。

   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他抬头望着黢黑的石顶,泪从眼角滑落,流进他的鬓发里。

    良久,他轻声对平澜说:“我年少的时候从未恨过一个人,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那样强烈的恨意。”

    那股恨意强烈到了什么地步呢?若是将其化为实质,那必定是一股铺天盖地的熔浆,带着剧烈的高温,人若进到里面,身上的皮肤仿佛会像糖浆一样即刻熔化,头发顷刻之间就会化为飞灰。

    但这股恨意若不能宣泄出来,就只能他自己生受着,他每日彻夜不能安眠,胸腹之中一片滚烫,那股烫意到了喉间,让他话也说不出来。伤势好全之后,他拿着叶逊那把佩剑惊蛰,没日没夜地练剑,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,趁着叶逊熟睡,背剑去了祁门。

    半夜,祁征鸿枕着自家小妾的玉臂,被一声尖叫惊醒。

    门外有下属来禀报,说祠堂出事了让他赶紧去看看。祁征鸿一把推开睡得正熟的美娇娘,下床穿了鞋赶去祠堂。

    刚跨入门槛,就听见他那原配夫人一声尖厉刺耳的惨叫——

    “我的儿啊!”

    与此同时,天际降下一道响雷,闪电将整个祠堂照得透亮,他的长子肠穿肚烂,躺在他妻子的怀中,鲜血淌了满地,一双眼睛还惊恐地大睁着,死不瞑目。

    属下取下廊柱上一封便笺给祁征鸿看。

    上面写着:明日午时,来取尔等狗命。

    字迹鲜红,乃用血液写成,看着颇为不祥。祁征鸿哆嗦着手,脚心升腾起一阵凉气,他整个人如坠冰窟。

    翌日午时,陆凛果然如约而至。

    春雨缠绵,淅淅沥沥下了两天,到了第二日,依旧在下。

    陆凛一袭黑色劲装,袖口扎得紧紧的,露出一双修长纤细的手。他是少年人的身量,一身的骨头还未经风沙磨砺,骨肉亭匀,肌理分明,很是好看。

    他头上戴着斗笠,一只腿屈膝坐在祁门祠堂的供桌上,那腿老长老长,供桌那样高,他另一只腿还能轻易地踩着地下的人。

    惊蛰剑就放在他的身旁,他百无聊赖地抓起一个牌位,细细琢磨了会儿,又随手掷开。

    地上踩着的那人被他捅了一剑,终于忍不住哀叫起来,他像是嫌烦,抽出惊蛰轻巧一划,那人便悄无声息地没了性命。

    他身后的墙上用血写着“杀人者偿命”五个大字,配着这么一番鲜血淋漓的场面,十分应景。

    祁征鸿带着门中所有人赶来时,看到的就是这么诡谲的景象。

    白日里祁征鸿也曾试过将一家老小偷运出府,可门中人但凡是跨出门口半步,当即便被暗器所杀。陆凛神出鬼没,连祁征鸿这个祁门门主,都摸不清他的位置,最后只能待在府内。

    祁征鸿第一次发现陆凛武功的高深之处,什么样的人,能入机关森严的祁门如无人之境,来无影去无踪,让人防不胜防。

    祁征鸿额头冒着冷汗,一步一步走到陆凛面前,手上捧着一个盒子,他的得力属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,手上也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檀木盒子。

    陆凛撑着剑,打开那个盒子,看见里面装着的东西,先是一怔,随后嘴角漾出一个笑来。

    听到这里,平澜不禁问:“那里面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头颅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平澜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
    陆鹤轩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,点头道:“你没听错。”

    平澜的脸色难看起来,推测道:“林飞鸾的?”

    陆鹤轩向她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:“聪明。”

    没人能知道陆凛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内心的感受。

    不久之前,林飞鸾还两颊生晕地站在桃树下向他道谢,手上还牵了她那哑巴弟弟,小哑巴说不出道谢的话,但满眼都是感激之意,最后还伸手拽了他衣袍一下,以表孺慕,却忘记自己手脏兮兮的,陆凛洁白的外袍上瞬间印出一个黑乎乎的巴掌印。

    林飞鸾羞愧不已,手忙脚乱地压着小哑巴向陆凛道歉:“对不起啊,公子,真的对不起啊。”

    她将头埋得低低的,搞得陆凛对她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那一头瀑布似的青丝。可此时,那柔弱女子的头,就眉眼柔顺地放在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。

    祁征鸿的手一直在颤抖,脸上全是惧怕。

    陆凛看着祁征鸿,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好笑。

    林飞鸾不过是一个受祁征鸿摆布的可怜虫,或许是自己弟弟的命被祁征鸿掐在手里,或许是为了自己那个出自祁门的未婚夫,说了一些言不由衷的谎话,祁征鸿却认为用一介无辜之人的血躯呈贡给他,就能平息他的杀父杀母之仇。

    他越发觉得可笑,忍不住抱着剑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面前那些祁门中人,其中还有一些妇人和孩童,彼此搀扶着,被他怪诞的举止吓得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怀中那柄惊蛰,由陆无名亲手所造,送给自己的师伯叶逊,是一把颇有灵气的好剑,许是感知到自己制剑人的惨死,又没饮足仇人鲜血,发出一阵又一阵不满的低鸣。

    陆凛垂着眼,手指缓缓地抚过剑身。

    祠堂内因为他这个动作,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。

    陆鹤轩的述说卡在了一个要命的关节,平澜按捺不住地问:“之后呢?”

    他却把问题抛给了她:“你很聪慧,不如猜猜,接下来发生了什么。”

    平澜思忖片刻,答道:“我猜,你只杀了那最该杀的人。”

    陆鹤轩微微笑了一下,案桌上的烛火映在他漆黑的瞳仁里,宛如跳动的火把,透出些许的暖意。

    他确实只杀了一个人。

    握上惊蛰剑柄的一刹那,陆凛突然记起儿时母亲的教导。

    成君子者,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。

    他若被仇恨蒙蔽双眼,杀了在场所有人,岂非与祁征鸿成了同一类人?

    心念电转之间,他已做出决定。

    一枚梅花镖从他手中掷出,玩了一辈子暗器的祁征鸿没料到陆凛会突然发难,飞镖刚好插入他的脖颈,鲜血喷射出来,飙出丈远,直到死前,他的眼睛还大睁着,似乎是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死了。

    身后乱成一片,陆凛像是听不见那些哭喊嘶号声,旁若无人地走进雨里,消失在雨幕中。

    “啪啪啪……”

    一阵拍掌声传来,平澜侧头看去,看见宫隐神态悠闲地从暗处踱步而出。

    走至牢门前,他和颜悦色道:“说得好,陆凛老弟,一别十载,你自证的本事可大有长进了。再不比当年的那个小孩子,红着眼到处求人相信自己。”

    陆鹤轩还未说话,平澜便忍不住讥讽道:“宫盟主也着实让人刮目相看,偷下药粉已经足够为人不齿了,没想到如今还听起壁角来了。”

    陆鹤轩听了,竟反常地笑出了声。

    声音低沉悦耳,带着藏不住的愉悦之意。

    平澜顿时新奇不已,看见陆鹤轩唇边浅笑未收,着实好看,一时心中竟生出个无比荒谬的想法,若能将陆鹤轩藏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,时时看着他这样笑就好了。

    宫隐“呵呵”一声,他一抬手,吩咐道:“去把那女人敲晕。”

    身后属下抱拳领命,正要打开牢门。

    陆鹤轩却不紧不慢地道:“你若伤她一根汗毛,宫盟主,我保证你要的东西,一定拿不到。”

    “慢!”宫隐喝止住属下,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,“哦?你知道我要什么?”

    陆鹤轩道:“世人为了《丹佛玄经》抢得头破血流,本以为宫盟主与众不同,没想到却也是俗人一个。”

    宫隐丝毫不计较他言语之中的冒犯,微笑道:“下半卷果然在你这里。”

    下半卷?

    难道不是全本都被陆无名点火烧了吗?何来上半卷下半卷之说?

    宫隐此言一出,陆鹤轩和平澜二人心中同时疑惑不已,但都颇有默契地没有表现在脸上。

    陆鹤轩大抵是想诓宫隐,等自己恢复体力,没想到宫隐却丝毫不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,立即上钩,当下便质问陆鹤轩那所谓的“下半卷”在何处。

    陆鹤轩云山雾罩地同宫隐兜了几个圈子,宫隐仅存的耐心耗尽,竟抓住暗牢栏杆,蓦地低吼道:“快说,你究竟将经书藏在了何处!”

    这一吼仪态尽失,把他武林盟主的儒雅温和气质散了个干净,饶是淡定的平澜,都不免被吓了一跳,只觉得这宫盟主喜怒无常,性格实在太过极端。

    突然,外面有人禀报:“主上,有人求见。”

    宫隐头也不回地道:“不见!”

    外面那人却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,只听他含笑道:“宫盟主的面子越发大了,如今竟是连人都难以见到。”

    平澜心思一动,莫名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,有些好奇来者究竟是何许人也。

    只见来者披着一身黑色斗篷,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半张脸,看不清五官。她正想细看,那人却突然像是有所察觉,往后退到了阴暗处,腰间一块貔貅玉佩晃过她的眼睛,她皱了皱眉。

    宫隐看见来者,神色有所收敛,警示性地瞪了陆鹤轩一眼。

    随后两人走了出去,宫隐神色举止之间还颇为恭敬。那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并不比宫隐年长,而且宫隐贵为一门之主,又是武林盟盟主,按理说不会有让他卑躬屈膝的人存在,总之看着很是怪异就对了。

    他们走后,过了半炷香,平澜正想问陆鹤轩那所谓的“下半卷”究竟是怎么回事,然而话才刚打了个头,陆鹤轩就冲她使了一个眼色。

    这么长的时间以来,平澜早就和他建立起了深刻的默契,他一个眼神,平澜就知道他是在说外面还有人,此刻不是谈话良机。

    她心中“咯噔”一声。

    宫隐难道是留了个耳报神在外面?

    就在她忐忑不安之时,只听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刻意压得极低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陆兄?阮妹妹?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平澜就看见宫离一张红扑扑的风流脸蛋从昏暗的灯光底下冒出来,那一刻,平澜有一种恍若看到了自家亲爹的亲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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